了,脖子上的铃铛伴着嗖嗖的风声奏出了悦耳的声响。
天虽然还是阴沉沉的,却已经透亮了。大车转过一个弯,上了通往良义镇的大道。
胡日鬼脖子一扬,一段《三滴血》吼得高亢入云、婉转悲凉:
祖籍陕西韩城县,杏花村中有家园。姐弟姻缘生了变,堂上滴血蒙屈冤。陷入牢笼又逃窜,不料想逃难到此间。为寻亲哪顾得路途遥远,登山涉水到蒲关……
胡日鬼嗓音高亢,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烈挤压出来的,带着呻吟般的沉痛,消失在无边无涯荒凉的原野上。顾罡韬听过很多歌,但是没有一首歌曲使他如此感动。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曲调古老质朴,更在于它的粗犷、朴拙,它的沧凄、遒劲。这种内在的精神是训练不出来的。它全然是和这片辽阔苍凉的土地融合在一起的,它是这片土地,这片黄土高原唱出来的歌。
顾罡韬不由得赞叹了一句:“师傅,你的秦腔吼得真带劲儿!”
胡日鬼凄然地笑了:“唉!心里苦啊,吼两嗓子就舒服咧。”
顾罡韬问:“师傅,有啥烦心事?”
“我老汉五个儿,两双半瓷锤,我头比老笼大,不吼上几声,早把我闷死哩。”
“是不是给娃还没说媳妇?”
“唉,羞先人的事都让我给占全咧。”
“明明知道咱这儿穷得一塌糊涂,为啥还要生那么多娃?”
胡日鬼摇头:“真不胜养一窝子猪娃。”
顾罡韬问道:“生那么一堆娃,给娃又娶不上媳妇,不是自己给自己讨罪受?”
胡日鬼反问道:“农民一辈子图啥?就是攒钱,生娃,再攒钱盖房,娶媳妇,再生娃……一代一代续祖上的香火嘛。”
顾罡韬茫然了,是呀,在农村,不这样还能咋样?他自己也说不清楚,作为农民除了这些,到底还需要啥?他问道:“师傅,你眼下最想要啥?”
胡日鬼肯定地说:“盖房子,给儿订亲娶媳妇。”
“那还要啥?”
胡日鬼不假思索地说:“踏碗子,吃白馍,包煮饺。”
顾罡韬探过脑袋瞅了他一眼,见胡日鬼吧嗒吧嗒吸着烟,一脸的凄苦,一脸的沧桑,他的心灵深处有种被强烈震撼的感觉。
胡日鬼吧嗒了两口烟,问:“娃呀,想家不?”
顾罡韬回答得很干脆。“不想是假的,想也是白想,我真想把鞭子一扔,就往西安跑。”
“跟师傅吼两嗓子就好咧!庄稼人肚子里的苦水全靠它往外倒哩。”
在师徒俩的倾心交谈中,良义镇到了,换油的大车排了几十米长。胡日鬼叫顾罡韬看好牲口,他去看看换油的行情。天又变了,凛冽的西北风夹着雪花吹得漫天飞舞,顾罡韬坐在车辕上缩着脖子冻得瑟瑟发抖。他怕被这刺骨的寒气冻坏身子,跳下车辕,效仿着胡日鬼的动作,练起了响鞭。
一鞭子刚刚甩出去,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尖叫。顾罡韬转身,只见一个面戴口罩,身裹军绿色棉大衣,头上包着一块花格围巾,肩挎“红军不怕远征难”书包的女人站在眼前,她被飞舞的鞭子吓坏了。顾罡韬一看这身打扮,就断定是个知青,他涨红着脸走过去,帮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书。
“对不...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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